再遭美国制裁，土耳其经济扛得住吗？

文/余国庆

10月8日，土耳其军队再次越境进入叙利亚北部，对库尔德武装展开“和平之泉”军事行动，短短几天造成数十平民死伤，大量民众恐慌逃离家园。10 月 14 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命令，对土耳其国防和能源部长实施制裁，以表达美国对土耳其进攻叙利亚带来人员伤亡的不满。与此同时，特朗普还表示，将恢复对土耳其的钢材关税至50%，回到5月减税之前的水平，并立即停止与土耳其关于1000亿美元贸易协议的谈判。美国制裁命令公布后，土耳其的股、债、汇市场一度出现快速下跌，尤其是美元兑土耳其里拉一度创下四个月以来的新高，但随后几天里拉有所反弹。尽管短期市场波澜不惊，但人们担心的是，土耳其经济能否止住下滑的趋势，抵抗住美国制裁的持续，外界更担心土耳其经济下滑引发土耳其政局动荡。

土耳其是中东一个经济和人口大国，有8000万人口，还是二十国集团成员。土耳其的人口和经济规模在都排在全球第18位左右。从经济增长速度来看，土耳其近年来仍然是世界上增长较快的发展中国家。土耳其经济增速的下降是从2018年开始的。2008~2017年，土耳其年均经济增长率达到7%以上，但2018年夏天美国宣布对土耳其进行制裁以后，土耳其经济受到严重冲击。2018年第四季度，土耳其经济增长率为-3%，2019年第一季度仍为负增长。根据土耳其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19年第2季度，土耳其GDP在剔除物价上涨因素后，同比再度下降1.5%，第2季度依然是负增长。这样，2019年上半年，土耳其的GDP同比负增长，增长率为-1.9%，这意味着土耳其经济目前已经进入衰退周期。

短期来说，土耳其经济增长的降速毫无疑问受到来自美国制裁的影响，但人们更担心的是，土耳其经济结构和经济发展模式是否已“透支”了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基础。首先，土耳其经济严重依赖外来投资，近年来通过不断举债和借债维持经济发展的高速度。但土耳其与周边邻国关系冲突不断，特别是土耳其与美国、俄罗斯关系的多变和不稳定，严重影响了投资者的信心。至2019年年中，土耳其外债总额达到4800亿美元，相当于GDP总额的56%左右。由于土耳其的外债大多以美元计价，里拉对美元的持续贬值，使得还债成本“雪上加霜”。其次，土耳其经济过度依赖投资。近年来，土耳其大兴土木，将大量资金投入大型基建、市政、房地产等投资高、产出低的行业。在伊斯坦布尔和安卡拉等大中城市，一批批住宅新区拔地而起。埃尔多安政府信奉和实施低利率政策，鼓励人们贷款买房。另一方面，为了留住资金，在里拉贬值预期的背景下，土耳其不断提高里拉存款利率。去年夏天里拉大幅贬值期间，土耳其一些银行把里拉存款利率提高到18%以上。土耳其银行大量放贷售房，一旦经济放缓和贷款买房还贷出现困难，银行就会面临不良贷款增加压力。由于土耳其对外汇管制相对宽松，土耳其银行业面临着美元挤兑等风险，金融业基础不稳定。从这一点来说，特朗普放言“摧毁土耳其经济”并不仅仅是空穴来风。

近年来，埃尔多安领导的正发党面临着诸多挑战。今年4月，土耳其地方选举出现了罕见的正发党全面受挫现象。正发党失去了对伊斯坦布尔、安卡拉等重要城市的控制。在这样的背景下，埃尔多安政府希望通过在对外政策上保持强硬转移国内视线。需要指出的是，这次土耳其“和平之泉”军事行动与前几次在叙利亚境内采取的军事行动相比，规模要大得多，它所要达到的目标也要宏大。据土耳其媒体报道，埃尔多安为在叙利亚军事行动设定的目标包括：肃清叙利亚北部地区的“恐怖分子”；与亲土耳其的叙利亚反对派合作，在叙利亚北部建立纵深35公里安全区；为滞留在土耳其境内的叙利亚难民安置建造房屋和设施等等。战争规模的扩大和时间的持续，将大大扩充军费，给财政收支带来压力。

更为严重的是，这次土耳其的军事行动遭到了国际社会普遍的批评和指责。德国和法国等欧盟国家表示要停止对土耳其的武器出口。英国首相约翰逊在同埃尔多安的通话中表示，对土耳其军事行动表示有重大关切。法国总统马克龙发表声明，强烈地谴责土耳其在叙利亚发动的单边军事进攻，呼吁土耳其立即结束行动。土耳其和欧盟的关系本已紧张，如果欧盟紧随美国对土耳其采取更多制裁行动，短期内土耳其的经济将雪上加霜。

面对美国的制裁，土耳其强硬回应：土耳其外交部长恰武什奥卢在接受采访时就曾表示，土耳其不惧怕任何制裁，如果土耳其害怕制裁，就不会开始这场行动。土耳其官方还曾表示，所有试图通过经济制裁和武器禁运来让土耳其改变决定的国家是不现实的，土耳其不会接受其他国家的斡旋，不会与叙利亚库尔德武装进行谈判。

当然，面对美国的制裁，土耳其的经济也不会不堪一击。土耳其地处欧亚结合部，地理、交通和自然环境较优越，是中东经济和基础设施相对较好的国家。土耳其的工业、农业和服务业等经济结构相对完整，国内市场容量也较大，手中也有一些应对和反制美国制裁的手段。据报道，近年来土耳其正大幅减少美债这一美元核心资产。自2018年以来，土耳其已连续数月都没有出现在美国财政部国际资本流动报告名单中，土耳其已经不再是美债重要持有者。2018年土耳其大幅抛售美债196亿美元，约占其持有数量的40%。为保持货币的稳定，土耳其还大幅增加了黄金储备，其中2017年从美国运储备黄金28.7吨。此次美国宣布对土耳其制裁，并没有像去年夏天那样出现抢购美元的风潮，表明国内对美国的制裁效果已有预期。

总之，美国对土耳其挥舞制裁大棒，主要的目标并不是要“摧毁”土耳其的经济，而是向土耳其施加压力，明示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要“适可而止”。短期来说，土耳其经济不会崩盘。长期来看，美国的制裁如果维持下去，也是检验土耳其经济成色和底蕴的一个痛苦过程。

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

（校对：彭玉凤）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中国经营报(博客,微博)。文章内容属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和讯网立场。投资者据此操作，风险请自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