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希腊不应对债务危机负责「怎样摆脱债务危机」

马克·布莱斯

当反紧缩政策的激进左翼联盟党2015年1月在希腊大选中胜出时，我和Cornel Ban（波士顿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在一篇发表在《外交事务》杂志上的文章中已经预测，齐普拉斯定会当选希腊总理。因为对希腊人民来说财政紧缩政策承诺的更美好明天难以实现，他们没道理一直支持。从2015年2月以来，在欧洲央行、IMF的努力下，希腊一步步走向紧缩的深渊。此次公投结果中“反对”票的领先优势甚至胜过此前激进左翼联盟党在选举中获得的票数优势。现在是民主2：0击败紧缩。怎么办？我们要弄清危机的形势。这场以“希腊”为名的危机其实与希腊并无太大关系。要了解为什么，就需要沿着“钱”这条线索去。

这场危机的根源在欧洲银行业结构中。1999年欧元诞生，希腊、德国等欧洲国家的银行纷纷使用欧元作为借贷的流通货币。由于兑欧元的汇率超低，很多国家都敲锣打鼓地进入到欧元统一货币中。整个欧洲大陆掀起一股信贷繁荣热潮，国有银行扩大私人借贷规模。

在推行欧元的第一个十年中，欧洲各银行的资产（包括贷款和其他资产）流通范围延伸向欧洲大陆的最边缘。国际清算银行（BIS）的数据显示，当危机来临时，法国银行拥有价值近4600亿欧元的折本资产，德国银行账上则有4930亿欧元折本资产。其中只有一小笔来自希腊。问题来了：2010年希腊的经济规模约占欧元区的2%，当年希腊的账面上预算赤字为占GDP的15%，相当于当时欧元区经济规模的0.3%。换句话说，和当年相比希腊赤字只是产生了一个四舍五入的变化，不应引起恐慌。应该恐慌的是民众和欧元区主要银行持有的希腊债券在过去的这十年扩大到美国债权人所持债券的两倍。如果希腊违约不还债，这些银行则需要出卖其他资产来弥补损失。但是如果同时大量的卖出则会引发整个欧元区债券市场的民众银行挤兑潮，这会摧毁欧元区的主要银行。

为了阻止情况恶化，“三驾马车”对希腊提供债务援助计划，债务援助计划成功地帮助希腊避免了债券市场的挤兑危机，在债券收益不增加的同时，保证希腊人的资产不外流，不过希腊为此也付出了代价——希腊人失业率达到25%，本国GDP流失近三分之一。希腊现在的经济规模只占欧元区的1.7%。过去几个月的僵持主要围绕税收和财政支出。难道没有解决希腊问题的办法了吗？IMF自己的研究都承认援助计划措施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这样一个小的经济体如何能成功地威胁整个欧元区？

原因之一是激进左翼联盟党构成政治威胁。激进左翼联盟党威胁要煽动欧洲其他反对债权人的联盟，如西班牙左翼政党Podemos。另一个原因是欧洲精英倡导的希腊援助计划中的救助款压根就不是给希腊的，其实是被用来救助欧洲各大银行了。希腊接受了两轮救助方案。一轮救助是从2010年5月到2013年6月，300亿欧元来自IMF支持协定，其他欧洲国家的双边贷款提供800亿欧元。另一轮救助从2013年到2014年底，其中198亿欧元来自IMF，1447亿欧元来自欧洲金融稳定基金。希腊并没有得到所有的救助款，最近一笔给希腊的救助款约为2300亿欧元。欧洲金融稳定基金是欧盟在卢森堡建立的公司，目的是维护欧元区的金融稳定，向欧元区成员国提供紧急贷款，目前拥有的资金规模为4400亿欧元。欧洲金融稳定基金为希腊债券交换提供融资。因此希腊只是个中间环节，并不是援助计划贷款的直接接受者。在2300亿欧元的援助款中，只有270亿被用于维持希腊国家运转。2013年希腊财政有盈余，不需要资金支持。给希腊提供的贷款中的65%经由希腊，作为利息、到期债务等还给了欧洲各大银行（主要是德国和法国银行）。也有其他记录认为90%的希腊纾困款没有到希腊自己手上。

德拉吉2011年任欧洲央行行长后投入约1.2万亿欧元进行长期再融资操作。债券收益率下降、债券价格很快上升。这让债券持有者感到高兴，他们能够以更高的价格把债券卖回给政府。2012年3月，希腊政府在三驾马车的支持下推出了一个回购计划，以债券面值的半价全部买下债权人、私人和国家央行的债券。这么做就把1640亿欧元的债务从私人领域转移到了欧洲金融稳定基金，现在由欧洲稳定机制管理。

如果2300亿欧元已经给到希腊，希腊人均则约有21000欧。如果这样的话，就不会出现希腊成年人口失业率25%、青少年人口失业率超过50%、老年人口中的贫困人数上升、银行系统濒临崩溃的局面。

要解决这一问题，欧元区应该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承认钱并没有到希腊人手里，而是到了那些银行家手里，虽然他们以低于面值的价格卖出债券，但他们从贷款中获得利息。同时欧洲通过把过失责任从债权人身上转移到借款人身上，从而引发某种狭隘的民族主义。于是德国人高举“道德”的旗帜，把“腐败”的标签给了希腊人。德国在20世纪多次债务违约并获得债务减记。但现在德国总理默克尔不准备纾困银行、继续援助希腊。法国总统奥朗德也不会，其他欧洲国家也不会。总之，难以找到解决的办法，希腊退欧的可能性增大。

文章还在创作中时，ECB表示维持希腊银行业紧急融资限额不变，提高希腊获得过渡性融资的限制。ECB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中央银行，而是欧元区集团的工具。我们从来没有理解希腊，因为我们拒绝了解引发危机的真正原因。我们觉得把错误归咎于希腊是那么容易，而当希腊不按常理出牌时又是那么惊慌。 （Mark Blyth为美国布朗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本报记者温彦卿编译自美国《外交事务》杂志网站）